宋芜由着桑芷为她披上外衫,又亲自绞了热帕子递到她手中。
桑芷一边为她梳理长发,将乌发绾成素雅的随云髻,簪上一支点翠海棠步摇,一边轻声道,“厨下温着莲子羹,娘娘用几口暖暖胃再去凤仪宫请安也不迟。”
昨日宋芜见了宫人,未央宫内一等大宫女总共四个。
分别是桑芷,兰若,冬青和紫菀。
桑芷和兰若年长另两个几岁,说话办事也就稳重细心些。
宋芜对着铜镜理了理衣领
镜中女子一身浅紫宫装,精致贵气又不失淡雅,眉眼温婉,她满意点了点头。
第一次去凤仪宫请安,还是低调些好。
曾嬷嬷适时取了架子上的披风为宋芜披上,“这春寒最是难防,清晨露水重,免得伤了娘娘身子。”
宋芜拢了拢披风领口,指尖触到温热的绒里,微微颔首。
待出了未央宫,轿辇早已备好,魏承躬身候在一侧。
桑芷上前打起轿帘,宋芜扶着嬷嬷递来的手,屈膝坐进铺着软垫的轿辇。
凤仪宫是中宫,未央宫位居东六宫,两宫之间距离不算远。
天还没完全亮就起来去请安,曾嬷嬷原本还担心自家娘娘不适应,谁知宋芜双眸清醒,不见困倦。
从前在宋家,宋芜常常天不亮就绕大半个府邸去正院外面磕头请安。
徐氏不愿见她是一回事,可她礼数若是不到位,那可就是她的错了。
甚至宋妍若是病了咳了夜里睡不好觉,宋芜更是别想睡,得整夜整夜候着等宋妍使唤叼难。
约莫一刻钟的功夫,轿辇在凤仪宫门口停下,宋芜扶着曾嬷嬷的手下了轿辇,刚欲抬脚,身后便传来一道温婉的声音。
“昭容娘娘。”
宋芜扭头看去,只见宫道旁立着两人。
前头那人一袭青萝广袖宫装,身姿婀挪,略落后半步的女子便显得太素了些,只着素色衣衫,袖口也无多馀绣饰,眼帘垂得极低。
宋芜对来人也认得,同为今岁参选的秀女。
黄映芙和甘兰鸢见宋芜回头看来,忙走近几步屈身行礼。
“嫔妾见过元昭容娘娘。”
宋芜淡淡颔首,出声让她们起来,“原是黄才人和甘宝林。”
和闷不做声的甘兰鸢相比,黄映芙明显性子更开朗些,此时她略扫了一眼宋芜衣着打扮,笑意不达眼底。
“方才在后面嫔妾就看到了昭容娘娘的采仗,只是不敢确定,没想到昭容娘娘来的这样早。”
后宫妃嫔辇轿都有规制,中宫皇后那叫仪驾,妃位之上称为仪仗,而正三品九嫔所坐为采仗。
陛下倒是赏了宋芜仪仗,可魏承做事滴水不漏,今日阖宫觐见的大日子,难不成要让宋芜引火上身?
不过宋芜觉得这黄才人说话也挺有意思,九嫔位上唯她一人用采仗,能有什么不敢认的。
话里话外讥讽她该恃宠而骄,请安故意来迟?
亦或者那么多妃嫔都还没来,替她先拉一波仇恨?
宋芜瞥了黄映芙一眼,声音不高,周围凤仪宫的宫人却都能听得清淅。
“黄才人说笑了,皇后娘娘懿旨让阖宫觐见,本宫既忝居九嫔之位,自然该恪守本分,早些来候着才是,倒是黄才人,既已看到采仗,怎么不早些上前拜见?难不成是对宫规还不熟悉?”
黄映芙没想到那日殿选时这宋芜看着唯唯诺诺,今日嘴皮子竟如此犀利,当即脸色一白。
四周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,她被说得哑口无言,只能又屈膝行礼,寻了个憋脚的借口,“嫔妾万万没有别的意思,方才…方才是怕冒然上前冲撞了昭容娘娘,还望昭容娘娘恕罪。”
凤仪宫前,宋芜自然不会傻到越俎代庖惩治妃嫔,“既然知道错了便罢,往后行事说话都仔细些。”
黄映芙咬了咬嘴唇,眼中闪过一丝怨愤,但还是躬敬道,“是,嫔妾记下了。”
经过这个插曲,原本想和宋芜一同而行从而打探消息的如意算盘也落空了。
宋芜没再看身后人,带着曾嬷嬷便抬步入内。
她来的时辰早,薛皇后还在梳妆,素琴声称不敢打扰皇后,于是宋芜就按照规矩候在廊下等着。
她在凤仪宫的一举一动自然有宫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。
内殿,薛皇后正不疾不徐挑着凤簪,听了宫女的禀告后,她柳眉轻挑,“哦?第一位到的是元昭容?”
“正是,元昭容此刻正候在殿外,方才在门口好似还与新入宫的黄才人起了口角。”
听了事情经过,薛皇后把挑好的凤钗递给身后的素心,意味不明笑了声,“她倒是懂规矩。”
不是张扬跋扈的蠢人,倒是更棘手了些。
半晌,外面陆陆续续又到了些妃嫔。
宋芜粗略扫了一眼,新晋妃嫔除了那位太后侄女外都到齐了,还有几个从前宫中的妃嫔。
伴随着太监唱喝,柏良妃和谨妃几乎是踩着最后一刻才到了凤仪宫。
“嫔妾见过良妃娘娘,谨妃娘娘。”
柏良妃位分最高,此时她和善一笑,“诸位妹妹都平身吧。”
而不出意外的,两位妃位入内之后的第一眼都不约而同放在了宋芜身上。
柏良妃是好奇,好奇长得什么样的天仙能把那位冷情冷心的陛下勾了去。
如今一看,那元昭容虽一身浅紫色宫装,刻意打扮低调,但那眉眼生得极是清绝。
眼尾微微上挑,不似狐媚,反倒象浸了晨露的远山,鼻梁秀挺,肌肤胜雪。
除了身形过分瘦弱,气质有些许怯懦外,样貌着实挑不出什么毛病。
她侧眸看向宋媱,唇角笑意渐深,“谨妃可真是为自己挑了位好妹妹入宫啊。”
让这样的女子入宫,可谓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。
宋媱望向宋芜目光则更复杂了些。
她年长宋芜几岁,出嫁时这个四妹妹刚刚回宋府,匆忙间打过几个照面。
她是被宋家捧在手心里的嫡出大小姐,而宋芜不过是穿着一件洗到褪色素衣的小庶女。
她曾俯下身都看不真切的人,如今,竟也抬眼就能看到了。
听见柏良妃看好戏的话,宋媱淡淡收回打量目光,理了理衣袖,语气含讽。
“世家大臣适龄之女参加选秀是我朝理法,比不得良妃姐姐家中女儿抱恙的抱恙,早早嫁人的嫁人,一个妹妹都没有选秀,到头来竟无一人能缓解良妃的思亲之苦。”